老师眼底光芒一闪,下一刻,将铜盆顶在脑门上,一边拍、一边念叨。
“小母鸡,叽叽叽,一天到晚找米粒,小米粒,嘻嘻嘻,滚开你个坏东西!”
诈死出王府是不行了,可她还能装疯。
试问,面对一个疯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关起来了。
只要她被关入清秋苑无人问津,那么她就有机会逃出王府,凭借着一身医术,她必定能够积攒自己的人脉,到时候,她做事就不必再有那么多的顾忌。
所以,她只要把握好分寸,既要惹得楚君晏忍无可忍,也不能真的踩踏他的底线,让他忍不住弄死自己。
楚君晏听到消息赶过来,正好听到老师的小鸡之歌,顿时脸色黑透,沉声冷喝:
“老师!”
老师动作一顿,掀了掀脑袋上的铜盆,抬眸看了过去。
“小公鸡,叽叽叽,一天到晚吹牛皮,磨好刀、备好水,一会儿开锅炖了你!”
“你……”
楚君晏怒意磅礴,正欲开口怒斥,却一下对上了老师的眼睛。
那是一双猫瞳,又大又圆,弧度圆润饱满。
里面瞳仁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光芒照耀进去,眨眼间便化成了一片细碎的潋滟流波,出奇的让人移不开眼。
让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到这么干净的东西了。
老师见他的反应,便觉得有门,顿时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顶着铜盆蹦跳到他的面前,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踮起脚,一盆子扣在了他的脑门上,握紧拳头,猛地一敲。
“哐当!”
狗男人,欢迎加入铜盆套头豪华套餐。
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阳光下,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身如修竹、挺拔而立,一身尊贵之气,唯独脑袋上,一个铜盆来回摇晃,闪烁着一圈光晕。
护卫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回神,脸上的表情差点裂开,连忙跨步上前。
“主子!”
楚君晏周身的冷意暴虐,似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他抬手一挥,猛地将铜盆摔在地上。
“老师!”
老师看了看地上的铜盆,对着楚君晏露出一个难过之色,似乎在伤心,他怎么就不喜欢铜盆。
沐云烟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下巴摔破了皮、脸颊一侧肿的老高,她死死地盯着老师,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却又不能坏了自己的形象,只好将浓稠的恨意压在了心底。
“君晏锅锅……噗……”
她刚一开口,突然感觉牙齿一痛,紧接着一颗白森森的牙齿从嘴里滑落出来。
啊!!!
她的牙被打掉了!
楚君晏看到这一幕,眉心一皱,怒视着老师,抬手朝着她的脖颈抓来。
老师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克制着心中的恐惧,对着楚君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满眼信赖的望着他。
清澈明媚、不染尘俗。
楚君晏手指一僵,骤然停在了老师的面前。
这抹笑容太过干净,以至于让他根本下不去手。
他在战场杀人无数,却从未沾染过无辜之人的血,老师前几日所作所为十分可恨,可之前惩罚的时候,他已经下了狠手,在心中为她判了死刑。
如今,她侥幸活命,似乎还疯癫了,那么他不该再杀她一次,那不公平。
楚君晏眉心皱起,突然感觉手掌一软,蓦然凝神看过去。
老师开心的笑着,竟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还把自己脏兮兮的手往他的掌心里塞。
“喜欢你!”
楚君晏骤然一愣,下一刻,猛地抬手将她挥了出去。
老师摔倒在地上,为了演戏,她一点卸力的动作都没有,还带着伤的屁股结结实实的着了地。
伤口裂开,血迹快速的沁湿单薄的里衣,血红一片。
老师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口,只抬眸伤心的看向了楚君晏,坚持着口中的言语。
“……喜欢你……相公,阿黎喜欢你……”
楚君晏瞳孔猛地一颤,衣袖下,手指蓦然收紧,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的发白。
“你疯了!”
老师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不开心的瞥了瞥嘴,片刻之后,又抬起头,对着楚君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公鸡、小母鸡,成双成对吃小米,小米粒,笑嘻嘻,你们两个洞房去!相公,你和阿黎什么时候洞房啊?”
楚君晏呼吸一凝,扭过头看向吴婆子:“怎么回事?”
吴婆子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哭嚎。
“王爷,奴婢听令前去帮王妃收……结果去了,就看到王妃疯疯癫癫。那模样,和王妃的生母一模一样,一瞧就是疯魔了。周婆子要拉扯王妃去见王爷,结果,被王妃用花盆砸了头……然后,奴婢太害怕,就跑出来了。”
沐云烟快气疯了:楚君晏在等什么?怎么不一剑剥了这老师的皮?
“君晏锅锅,你快离王妃姐姐远一点,若是她发狂伤了你,该如何?云烟会心疼死的。”
她表面上说的委屈,心中却在疯狂叫嚣:
快杀了这个贱人!
老师低头捡起地上的铜盆,双手捧着递到了楚君晏的手边,仰起头,满脸笑意的看向他,露出自己的脖颈。
“相公,盆盆送给你!”
狗男人,往脖子上看,看到了吗?那个周婆子掐的!
我疯了,但是我不是随意伤人,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该明白怎么做,可不要让我失望!
至于为什么举着盆,还不是怕狗男人被她恶心吐了,到时候溅自己一身。
楚君晏的目光骤然一凝,果然看到了老师脖颈上的青紫手印和指甲印。
“这是怎么回事?”
吴婆子满脸恐惧,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王爷……这周姐姐可能不小心……应该不是有意的……”
楚君晏的眸光蓦然一沉。
老师算计他,是该死,可她的身份是王妃,周婆子一个下人,敢犯上噬主,那么死了也是活该。
“来人,宣大夫。”
“是。”
楚君晏上前两步,逼近老师,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老师。
“老师,你最好是真疯了,若是你敢装疯卖傻,那么本王会亲手给你灌下疯癫药!”
老师举着盆子看着他,笑的一脸天真。
狗男人,你尽管叫太医,能察觉出端倪,我老师跟你姓!
沐云烟瞪大了眼睛:“君……君晏锅锅……”
她被打成这样,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一颗,竟然就这样?
楚君晏眉心微动:“把沐姑娘扶起来,请大夫一并医治。”
“是。”
沐云烟快气疯了。
请个大夫就完了?
那她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老师敲着盆,不断的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心中对于楚君晏的评价好了那么零点十万个零一。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赶了过来,老师等人被带到了一旁的凉亭中。
“宁大夫,请你帮忙瞧瞧。”
老大夫靠近,老师便嗅到了一阵好闻的药香。
这是常年接触药材才会留下的味道,看来这位宁大夫也是位专注医术的医者。
“老夫见过殿下、见过王妃,哎哟,王妃,你这是……”
老师满脸天真,在老大夫靠近的刹那,抬起苍白的小脸,望着老大夫花白的胡须,脆生生的开口:
“仙人爷爷!”
“哈哈哈,王妃,老朽可不敢当。”
老大夫宁远看着老师狼狈的模样,目光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笑着捋了捋胡须,拿出了脉枕。
“王妃把手放好,老朽来帮您瞧瞧。”
老师十分的听话,任由宁老大夫诊脉。
楚君晏看着她,虽然浑身血污、头发也乱糟糟的,却莫名透露着几分乖巧的味道。
按着老师的脉搏,老大夫宁远眉心紧皱,原本带笑的神色严肃起来,满是不赞同的看向了楚君晏。
“王爷,您这也太过了。”
“如何?”
楚君晏扫过老师染血的里衣,那上面的血迹越来越多了。
“您自己下的手,应该最清楚的。”
老师扭过头来,看着楚君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而后眼睛慢慢的闭上,径直的向后倒去。
是时候装晕了。
楚君晏的大脑还没得来反应,身体已经上前将人接在了怀中。
他回过神来,不由得手臂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人接住,可现在若是将人扔下去,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把人摔死了,那……
看到这一幕,老大夫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殿下,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迎娶了王妃,还是要好好照顾的,怎么能把人打成重伤呢?王妃内腑受损、淤血凝滞上行,再加上受惊过度,导致思绪混乱、头脑不清,这能不能治好,真不好说。”
“她……真的疯癫了?”楚君晏有些意外的开口。
本以为老师在装疯卖傻,没想到是真的。
突然,他感觉胸口的衣衫一紧,一双染血的纤细手指攥住了他的衣襟。
老师紧闭着双眼,却无意识的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喜欢……阿黎最喜欢你了……”
楚君晏呼吸一凝,突然感觉心口像是有一片羽毛落下,激起了片刻涟漪之后,不等他细究,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吴婆子?”
“奴婢在。”
吴婆子连忙上前,心中为老师担忧不已:大小姐可千万不要露馅啊!
“将王妃带回去,熬药仔细医治。”楚君晏顿了顿,继续道,“到底还是王妃,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是。”
吴婆子连忙上前,从楚君晏怀中接过了老师,抱着她往回走,心中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大小姐的计划真的成了,太厉害了!
“宁大夫,劳烦你帮忙开药方。”
“好。”
至始至终被忽略了个彻底的沐云烟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啜泣。
“呜……君晏锅锅……”
宁远扭头看过去:“哎哟,这是……”
这模样挺别致啊!
楚君晏才想起来还有个沐云烟:“还要劳烦宁大夫帮她看一看。”
宁远上前,诊了诊脉之后,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大事,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
“嗯。”楚君晏点头。
就这样?
沐云烟不甘心:她被打成这样,那老师就不用受罚?
“君晏锅锅……”
“殿下,你的身体也该诊一下脉,去书房还是卧房?”老大夫宁远开口。
“书房。”
“走吧。”
楚君晏往前走了两步,转头吩咐侍女映秀:“将沐姑娘扶回去,本王会吩咐人去请擅长坠齿修补之术的大夫,先好生休养。”
“是,王爷。”
沐云烟被扶着回到房间,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脾气,猛地将桌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上。
“贱银!顾清泥那个贱银……”
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太肿,已经让她口齿不清,沐云烟差点把自己肺气炸了。
她一定要让那个老师不得好死!
另外一边,书房中。
宁老大夫诊完脉,神色凝重的叹息一声:“殿下,你体内的毒比之前又深了一分,千万不要再轻易动用内力了。”
他原本闲云野鹤、到处行医,却无意得罪了权贵,命悬一线,幸好得到柔妃的帮助,这才保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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