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珊的提醒下,靳远吸了口气,尽可能地平复心态,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下来。
靳乔衍闻言丹凤眼一抬,戏谑道:“你拿我当儿子了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就连翟思思一个外人都能嗅到火药味,更别遑论靳家人。
靳乔衍话一出,果不其然,其余人脸色均变了。
靳言和慕容珊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与之不同的是坐在靳言边上的女人,在靳乔衍怒怼靳远后,她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好似靳乔衍怼的不是靳远,而是她一般。
翟思思不由得感到狐疑,多打量了眼她,后者并没有察觉到,仍旧煞白着脸紧盯着靳乔衍,仿佛在用眼神警告他赶紧道歉。
眼看着靳远一口怒气就要冲上心口,慕容珊着急地摁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来:“哎行了行了,你们父子俩就是不爱低头,正所谓父子没有隔夜仇,乔衍还在部队的时候,你不是成天念叨着怎么还不退伍么?这会儿退伍了,你们父子俩不珍惜相处的时光干嘛呢?”
靳言附和道:“爸,哥从小就不爱别人管他,更别说婚姻大事,他好不容易遇上喜欢的女人,您就让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吧,现在都讲自由恋爱,我们靳家可不能迂腐到包办婚姻,传出去只会让别人笑话。”
慕容珊接着又道:“对啊,远哥,乔衍喜欢她,那就由着孩子去吧,家里已经有言儿和安妮联姻了,公司也蒸蒸日上,没必要再把乔衍的婚姻当工具了,孩子们要是真心喜欢,我们这当父母也得开明一点不是?”
安妮,靳言身边的女人正是易城警察局局长的掌上明珠,靳言的妻子靳家的少奶奶,倪安妮。
看着慕容珊和靳言唱双簧,星目底下的不屑和嘲讽更深了几分,边上的翟思思起初还觉着靳乔衍有这么替他说话的母亲和弟弟真是幸福,渐渐的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慕容珊和靳言怪怪的,还有一直不发一言的倪安妮,此时表露出来的神色也和她身份不太相符。
“喜欢?”
靳远突然提高分贝,气急败坏地指着靳乔衍:“我看你就是诚心找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来气我!才退伍多久?就遇见真爱了?靳乔衍,我还不没有老年痴呆!”
靳乔衍一直站在沙发的对面,没有要过去和他们坐下为伍的意思。
冷哼一声,他似笑非笑道:“巧了,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一见钟情。”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是冲着靳远和慕容珊去的。
这回靳远当真是被气着了,满腔怒火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年过五十的他精气神仍旧很足,瞪大了眼狠狠地剜着靳乔衍。
靳乔衍这么一说,慕容珊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靳远的模样,便抚着靳远的胸口,笑道:“远哥,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孩子们喜欢,就随他们去吧,孩子,过来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珊看着从进门就被晾在一旁的翟思思,问道。
“伯母您好,我叫……”
翟思思犹豫着该不该听话坐过去,话还没说完,身边的靳乔衍打断道:“翟思思。”
话一出,翟思思刚迈开的腿又收了回去。
咽了口唾沫,她乖乖地站在靳乔衍的身旁。
这场家庭风暴,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局外人明哲保身为妙。靳乔衍这么做是想警告翟思思老老实实呆着别乱动,但落在靳家人的眼里,像极了护短,好似怕他们会把他的宝贝女人给吃了似的。
倪安妮咬了咬牙,脸上不动声色地说:“翟思思?这名字挺好听的,思思,你是哪里人啊?”
翟思思看了眼靳乔衍,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样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才如实回答:“绥城人。”
绥城人三个字落地,慕容珊眼眸中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倪安妮的咬牙切齿也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讥讽。
绥城,好听点是一座城,其实不过是一个比农村要好一点的小镇,镇上连个像模像样的小区和公司也没有,居民大多是刚刚进入小康生活的家庭,其中小部分还属于贫困户,每年都在拉华夏GDP的后腿。
翟思思是绥城人,家里什么条件可想而知。
这回可好,不仅是阻碍了靳家商业联姻,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靳远脸上都能气出花来。
倪安妮又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在易城打拼没有点关系不容易啊,有人帮你吗?”
一连番查户口般的追问让翟思思多了个心眼,她想了想,中规中矩地回答:“我刚大学毕业,现在在同治医院实习。”
关于后半句,她没有回答。
八点档看多了,她不会傻到看不出来一直默不作声,一开口就追问她个人情况的倪安妮打什么算盘,不就是想看她出糗,不就是想踩着卑贱的她衬托出局长女儿高贵的身份吗?
她还就偏不让了。
然而倪安妮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那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我听说绥城很穷,你们家里的经济重任该不是落在你的肩上吧?”
一下子就戳到了问题的关键,这有钱人最怕别人惦记着他们家的几个钱,翟思思是农村姑娘,家里条件必然好不到哪里去,要是真进了靳家门,把靳家当取款机,岂不等于引狼入室?
靳远辛苦大半辈子打拼出来的江山,可不能让外人享受去了。
翟思思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靳乔衍突然抓住她的手,凛然地瞪着倪安妮:“问够了吗?我们累了。”
“你……”
冷不防被靳乔衍甩冷脸,倪安妮倍感委屈,瞪着一双大眼珠子,咬着唇说:“我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未来大嫂的情况,你犯得着这么凶我吗?”
作为倪安妮的丈夫,眼瞧着妻子被靳乔衍一通怒斥,靳言愣是一个字也没说,恍若局外人般置身事外,淡定地喝茶。
靳乔衍很快便把视线收了回来,无焦点地落在靳远身上:“她的情况不劳弟妹费心。”
听了靳乔衍的话,倪安妮的脸跟变戏法似的,从刚才的洋洋得意,瞬间又变得煞白,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没有再说出半个字,一双眼眨了又眨,眼眶微红。
“够了!”
靳远看也不想多看靳乔衍和翟思思同框的画面一眼,压着暗暗作祟的怒火,尽量平静地问:“乔衍,你对她是认真的吗?”
靳乔衍点头。
靳远久久没有说话,在一番内心挣扎后,他叹了口气,表情终于垮下:“好,既然你们喜欢,也罢,但是丑话我摆在前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我们靳家没有脸举办喜宴,你们要领证,就给我旅行结婚。”本来靳乔衍就没打算要和翟思思举办婚礼,靳远的话正中他下怀,对此他并无异议,应了声好后,拉着翟思思就要上楼。
“乔衍,等会儿,我和你说两句。”
慕容珊给靳远顺好气后,对着靳言做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照顾老爷子。
靳言心领神会地走过去,给靳远端起茶杯,让他喝杯水缓缓。
靳乔衍不屑地继续往楼上走,随后慕容珊的步伐在身后响起。
三人走上复式楼梯,在转角处,慕容珊再次喊住了他们。
“乔衍,你还在部队的时候远哥就一直念叨着你还不退伍,现在你好不容易退伍回来,父子俩能见上面了,就不要再顶撞他了,远哥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他也做出让步,同意你们结婚了,你往后就好好和他说话,远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听你喊他一声爸爸,你也别犟着了,好吗?”
慕容珊的音量有些高,楼下的靳远听得一清二楚。
靳乔衍瞥了眼往上看的靳远,戏谑地说:“他同意我们结婚,最高兴的应该是你和靳言吧?你应该去和靳言开香槟,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一番话听得翟思思一个头两个大,靳乔衍和靳远关系僵硬也就算了,怎么这会儿还和慕容珊给杠上了?慕容珊不是他母亲吗?再怎么着也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和妈妈说话吧?
难听的话令得慕容珊几欲发作,眼角余光瞧见楼下的靳远,她又耐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和思思结婚我当然是像言儿结婚的时候一样高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能够看见你们成家立业,我这当妈的能不高兴吗?”
她口口声声把妈挂在嘴边,引得靳乔衍不悦,星眸一沉,用着比平时还要冷的态度说:“我从来都没说过你是我妈。”
丝毫没有给慕容珊留面子,靳乔衍冰冷的态度,令得翟思思背脊一凉。
明明他是针对慕容珊,怎么连她也觉得冷了?
还好,还好她和靳乔衍无怨无仇,不然凭他这能冻死人的眼神和一张毒舌,九条命也不够他玩的。
慕容珊脸上挂不住,笑容僵在了嘴边,要不是翟思思就在旁边,她连皮笑肉不笑都扯不出来。
忍住动怒,她依旧一副慈母的姿态说:“没事,你喜欢当我什么都可以,对了思思,你今晚是要和乔衍住一室吗?我看你两手空空进门,等会儿我让佣人给你送一些生活用品过去,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还是不等翟思思开口,靳乔衍抢断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会解决。”
末了,他俯视着慕容珊,轻笑了声,戏谑地称呼她:“阿姨。”
阿姨?
翟思思犹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原来这慕容珊竟然是靳乔衍的后妈,瞧靳乔衍对这一家子的态度,里面的故事不简单啊!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靳乔衍了,靳家的关系太剑拔弩张,本以为只是挂着靳家大少奶奶的头衔度过一年就完事,现在看来,这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是度日如年啊。靳乔衍把翟思思带到他卧室后,又默不作声地走进浴室洗澡,扔下翟思思一人在偌大的卧室里。
卧室的窗户处是一道高大的玻璃门,木制的门框使其看上去高贵极了,玻璃门的后面,是向外延伸的小阳台。
翟思思踩着柔软的棉拖鞋走到玻璃门前,打开门,冷飕飕的寒风立即钻入屋内。
走出去,一低头便能看见宽敞的大泳池,幽幽地反射着冷光。
“叩叩叩。”
卧室门响了起来,翟思思没有多想,寻思着是佣人将生活用品拿来了,便径直走去打开门。
却不料门外站着的,是刚才想看她出糗的倪安妮。
诧异之余,出于礼貌她还是客气地喊了声:“安妮小姐。”
倪安妮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套浴袍以及毛巾牙刷等用品。
不等翟思思开口让她进门,倪安妮撞开翟思思的肩头,不由分说地往屋内闯。
翟思思拧起秀眉,摸着门把的手放了下来,敞开着门跟在她身后。
倪安妮将托盘放在桌面上,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入耳内,她抿了抿唇,回身看着翟思思:“思思,我把生活用品给你拿来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去给你找。”
翟思思看了眼托盘上的东西,生活用品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客气地说:“不用了,谢谢安妮小姐亲自跑一趟。”
倪安妮佯装落落大方地笑道:“不客气。”
“谁来了?”
浴室门应声而开,靳乔衍换上了珊瑚绒睡衣,赤足从浴室走了出来。
翟思思看了看倪安妮,便转过头看着靳乔衍:“安妮小姐替我把生活用品拿过来了。”
倪安妮闻声望去,背抵着抽屉,不自然地笑道:“佣人在做夜宵,我就顺手帮忙把东西端过来,对了,你们要下楼一起吃吗?”
她双手背在身后,从靳乔衍的角度望去是压在桌子边缘,因此他没有多看一眼,说:“不用了,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们要休息了。”
我们要休息了。
同一句话,落在翟思思和倪安妮的耳内,是不一样的情绪。
倪安妮眨了眨眼,背在身后的双手悄悄将抽屉拉开一道缝,然后把握在掌心里的耳环扔了进去,接着若无其事地合上抽屉。
任务完成,她松了口气,假装自然地点头:“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但是……靳乔衍,方便借一步聊两句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翟思思已经做好把卧室留给他们的准备了,却不料靳乔衍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和你没话说。”
又是薄唇毒舌,翟思思突然就暗自庆幸她和靳乔衍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这毒舌落不到她身上。
倪安妮捏了捏拳,点了点头,煞白着脸走了出去。
卧室门一合上,靳乔衍便坐在了大床上,瞥着桌面上的托盘说:“以后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明白。”
翟思思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托盘,指尖在毛巾上点动着,良久,她才问道:“看你爸对你还是挺隐忍的,就算没有我,只要你不肯点头,他应该也不会强迫你和别人结婚吧?”
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是为了彻底断了靳远给他安排政治联姻的念头?
靳乔衍说:“与你无关。”
她耸了耸肩,既然和她无关,那她就问一个有关的。
“那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选她演这场戏?
靳乔衍忽然就笑了,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可怜虫:“因为你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的人,比什么都要好控制。
翟思思是天生嘴角上扬的,这样看起来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微笑着。
而此时,她压下了嘴角,按在毛巾上的指甲深深地扣在了掌心。
随后,她似是回击般说:“你也不见得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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