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亦凝一点都不会退让。
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厂商以次充好的问题没解决，还想结清尾款？
“哦？”张经理红唇一勾，语气讥讽。
“你们明摆着就是不想结钱，还要绕这么大一圈？”
温亦凝皱眉，没有想到这个厂商竟然如此难缠，好像打定主意就要跟她杠上了一样。
她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们有合同，这样强词夺理也没有用的。”
虽然面上稳如老狗，但她内心却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回忆了一下，似乎在印象中合同上有那么一条，若甲方不及时交纳尾款，则可以被乙方认定是违约，要交纳合同总金额的百分之二百来偿还……
然而对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经理笑出了一条鱼尾纹，从包里抽出一个公文袋，显然是有备而来。
“合同我带了，温总监好好看看条款再说吧。”
说着，将一叠白纸拍在黑黢黢的办公桌上。
心往下沉了沉，温亦凝还是决定赌一把对方对那个条款漏洞毫不知情：“我们事先约定好的用料，也是合同上约定好的。”
“我们说了。”
张经理不耐烦地点了支烟，不顾温亦凝排斥的神色，吐出一个烟圈：“都说了，不要提用料的事了，钱货两清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货拿到了，钱还没结呢。”
不要脸。
温亦凝皮笑肉不笑，暗暗咬牙。
今天是踢到铁板了，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能堵回来，死抓着尾款不放。
她垂眼看了一眼合同，违约金是全款两倍，尾款只是一半。
尽管再怎么不甘心，也没有法子。
“你不会要给钱吧？”阮芫吃了一惊，连忙抓住温亦凝准备掏手机的手，“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不然咱们要吃亏的呀！”
一只瘦长的手点了点合同第十五条，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阮芫看了一眼合同上的巨额违约款，惊讶地收回目光。
“我们厂商又不是只和你们一家合作，顾家的货怎么就没有问题，偏偏你们家的有问题。”
张经理将烟蒂弹进垃圾桶，不屑地看着两人，“果然是有钱人合作起来才大度，只有那些斤斤计较的小商小贩最难缠。”
顾家！
顾星泽？
温亦凝指尖蜷缩，眸中一片深黑。
她不会傻到认为顾家只是张经理随口一提，只怕是想要搬出顾家压制她。
由不得她不去想，顾家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难道顾星泽竟然如此卑鄙，竟然要处处与她为难。
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却迟迟没有点下。
如果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想跟他再联系。
她退出通讯录，打开转账页面，却发现公司的流动资金已经不多了。
若是将这一次尾款结掉，那所剩的资金也不够再约一家厂商。
可是之前那一批货质量出现问题，导致一环货品无法流通到市场上。薄弱的公司资金链活生生断了一截，维系起来变得很麻烦。
到最后，她还是没有立刻支付尾款，因为截止时间还没有过，她即便是承担法律责任，也不是现在。
阮芫长腿迈进车内，焦急道：“怎么办？之前咱们得公司被举报，现在网上的产品全部都下架了，大量现货积存卖不出去，根本没有收入。这要是再白出一笔尾款，咱们哪来那么多钱运转公司啊？”
比起阮芫的焦虑，温亦凝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哑声道：“我们之前已经通知过媒体，新品的新品发布会已经放出去了，现如今那一批货都出了问题，根本拿不出手，怎么办？”
温亦凝无力地握住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将车倒出去。
闺蜜瞪着一双欧式大双，整个人树袋熊似的趴在温亦凝后座上，语气惊悚。
“完了完了完了，我们公司一旦失信于公众，这个负面影响可太大了。”
温亦凝点头。
问题谁都知道，可事情没法解决。
送闺蜜回公司，温亦凝掉头回家。
客厅里空荡荡的，温母大概率回去了，温亦凝走了几步，竟然在客房里听见了熟悉的喘 息。
她唇边扯出一个弧度，踩着拖鞋大步走过去。
果不其然，里面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惊慌又陌生的甜腻声音：“喂，何辛温……你老婆回来了？”
还有另一个熟悉的：“管她干嘛，你还有闲心管别的事，是不是我不够用力？”半晌，何辛温烦躁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和走廊中的温亦凝视线相碰。
何辛温嫌弃意味十足：“你不是去公司了，怎么回来了？”
温亦凝掀了掀红唇，语气有些疲惫：“我回来还要事先跟你汇报一声？”
何辛温冷笑，趿拉着拖鞋，衣衫不整去客厅倒水喝。
温亦凝收回目光，在门户大开的房间里扫了一眼。
满地狼藉，席梦思上空调被里还鼓起一个小包，半只女人的脚从被子里露出。
“以后别带女人回来。”
说完，也不管背后何辛温被水呛得惊天动地，温亦凝转身回房。
她确实对他在外面乱搞没什么意见，但别带回家里。
这点小事何辛温很委屈吗？
虽然她清楚，那个花 花公子未必会听她的。
反手锁上房门，温亦凝脸上的平静全部垮掉。
她的资金几乎都投入在这家内 衣公司里，一旦这次货品的事不能及时解决，不仅她的钱全部被套住，公司其余员工也会受到波及。
因为带来的影响很大，她并不希望公司走到绝境。
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她竟然还会想到顾星泽。
和他那一句：“和何辛温离婚，做我的女人。”
温亦凝蹙起眉尖，怀疑的种子在心头种下，但是一时间却不敢妄自下定论，这次厂商供货出问题，真的跟他有关系？难道是为了逼她和何辛温离婚……
可那个男人足够骄傲，一向不屑于背后做小动作，不该是他。
这样的想法仅仅是转瞬，温亦凝讽刺地笑了笑。
她怎么忘了，上一回顾星泽还故意举报幸福鸟，用一杯加了料的水让她就范，他这种人，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既然顾星泽这么逼着她，不就是想要她去求着他么？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顾星泽拨过去，划开屏幕，手机正在这时候一阵震动，屏幕变成通话界面，一个绿色的“接听”闪烁着。
“喂，芫芫？”
电话那头，阮芫声音好似哽了一瞬：“凝凝，你认识蒋清吗？”
温亦凝推开透明玻璃门，看见阮芫坐在老位置朝她招手。
坐下来之后，温亦凝捏着菜单，眼睛瞟着阮芫，“你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明白了？”
这家咖啡馆开在温亦凝家附近，二人有事没事会来消遣。
阮芫纤指随便指了两种甜点，打发走服务员。
“刚才在公司，不方便说。”
阮芫挑着细长的眉，审视着温亦凝的表情，慢吞吞道：“我查出来，那厂商确实有接顾家的单子，此外，我还顺着这个查出来，顾家生意的介绍人是蒋清。”
温亦凝听了，没什么表情。
顾星泽都要娶人家了，蒋清做主安提顾家排个厂商也不是说不过去。
“你怎么没有反应啊？”阮芫表情裂开了，“那蒋清是什么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都查得出来，温亦凝这段时间见过顾星泽，没可能没见过。
“我要有反应？”温亦凝扭过头看她。
开玩笑，自从顾星泽出国以来，他们俩都眼不见心不烦这么久了，她就算心酸，也没有正当身份了好不好。
端过咖啡，温亦凝舀了几块蛋糕吃了，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你是说蒋清在背后搞鬼？”
阮芫摇头：“这我没敢想，不过蒋清跟顾星泽有关系，我觉得她这么做没必要啊。”
温亦凝心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顾星泽跟她纠缠不休的事，没准儿现在已经惊动了正房呢？
温亦凝尚未将这件背后捅刀子的事，和那位温柔美女联系到一块去，但是她擦了擦嘴角，还是说道：“没关系，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就好办。”
要是蒋清误会了什么，那就去解释一下。
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对谁都不好。
不过想要得到蒋清的联系方式，首先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问顾家人是不可能的，她这个前女友身份尴尬，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没有办法，温亦凝只能跟何辛温要号码。
何辛温怔了一下，像看鬼似的扫了她一眼，语气讽刺：“你怎么敢舞到正牌面前去的啊？”
别说蒋清她惹不起，顾星泽要是知道温亦凝敢搞事，他能一只手将他们夫妻都捏死。
温亦凝长吁一口气，压着不耐，伸手：“你到底有没有联系方式？”
“有，你一定要吗？”
何辛温无辜地眨眼，从钱包角落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温亦凝接过名片，垂眼看去，名片米色的设计温润大方，周边还印了一圈金边更显大气。
她一挑眉，竟然在名片底部看见了一排小字的地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免去她再去查蒋清住址了。
蒋宅。
优雅大气的圆柱撑起一片欧式的小洋楼，黑色荆棘似的围栏前一扇铁门打开着。
想了想，温亦凝没把车开进去，而是停在路边。
敲门没几下，门就打开了。
蒋清那张漂亮的脸蛋从门后探出，看了她一眼，故作一副意外的模样：“你是……”
温亦凝皮笑肉不笑：“我是温亦凝，我们再顾家见过的。”
不止是见过，还和顾星泽提起很多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温亦凝在蒋清略有些不待见的眼神中走到客厅中，将包放下。
她开门见山道：“幸福鸟新合作的厂商，和你有什么关系？”
蒋清不在顾家的时候，对她态度就莫名变得针锋相对起来。
温亦凝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蒋清眼中毫不遮掩的厌恶，心里那一丝违和感终于消散。
这才是现女友见前女友正确的打开方式吧？
蒋清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番，唇间溢出冷笑：“你在说什么？幸福鸟我根本从来就没有听过？你是不是问错人了？”
蒋清的语气太过于讽刺，温亦凝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恶意。
更何况幸福鸟这个牌子虽然不算大牌，但却是实打实的畅销款。由于价格亲民，质量无懈可击，高性价比让幸福鸟短时间内走入千家万户。蒋清只要不是山顶洞人，就不该一无所知。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温亦凝眸子冷冷地看着蒋清：“蒋小姐，我和顾星泽已经是过去式了，你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话已经捅破，蒋清美眸一凝，手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自从跟顾星泽在一起开始，她就将对方过往情史查得一清二楚。
两年前她设计温亦凝与顾星泽父亲，致使他们二人分手。她跟着顾星泽出国放下 身段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和他在一起。
这才回国多久？想到顾星泽最近的动向，她看向面前的女人。
空有美貌，出身、家世都远远不及自己，根本配不上顾星泽，可当初顾星泽还是向她求婚，现在似乎还有旧情复燃的苗头！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择手段！
蒋清抿唇一笑，撩 起耳边碎发，眼中轻蔑颇为明显：“何夫人说的对，你都是有老公的人了，可不是和顾星泽彻底结束了么？难道说你们还想开始一段不伦之恋？”
温亦凝一顿，她哪里听不出蒋清言语中暗含讥讽。
“至于幸福鸟的厂商，应该是你们自己签的合作方，怎么这会子还找我呢？”
蒋清掀唇，对一切做了个总结：“一切都是因为你能力不足，怪不得别人。”
从蒋宅出来，温亦凝憋了一肚子气，去了一家酒吧坐了一会，给阮芫拨了电话过去。
“凝凝，你怎么自己去找她了？”阮芫静静地听完温亦凝说于蒋清见面的事儿，一边生气，一边说道：“咱们应该一起去的啊！”
一起去不还是这个结果？
温亦凝苦笑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周围，招来一个服务生结账。
一边对着电话说道：“我准备走了，先挂了啊，回去再说。”
白皙的长腿从吧台椅上搁下，正准备走，一股力道将温亦凝整个人拽了过去。
下一秒，一股清冽的薄荷香气席卷而来。
那股熟悉的香水味，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还会来这里玩？一个人？”顾星泽长眸裹着不悦，目光从她短至大腿的包裙上移开，扫了一眼桌上的残酒，神色淡淡。
周围还依稀有不少男人目光觊觎，朝这儿偷偷 看。
顾星泽很不爽，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偷 窥了似的。
温亦凝回过神来，心中不快，伸手狠狠在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推了一下。
可惜没推动，顾星泽垂眼看她，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为什么不接电话？”
男人不悦的声音响起，温亦凝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方才一直在同阮芫通话，别的电话应该都打不进来。
她抬眼，眼中的红血丝分外明显，那是这几天为公司的事熬夜造成的。
她说道：“刚刚有事，没接到。”
顾星泽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半晌，闷声道：“公司的事，为什么不来找我？”
温亦凝诧异：“你装什么好人？”
顾星泽冷不丁被打了一下，力道不小，倒也没有生气，一双长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温亦凝那涨得绯红的脸。
温亦凝冷哼：“公司的事，要不是蒋清捣鬼，根本不会到这一步！你自己管好你的女人，让她别来打扰我的工作行不行！”
“蒋清？”顾星泽唇边笑意淡去一些，冷冷看着温亦凝：“你别污蔑她。”
真行，这就护上了。
心口一阵刺痛，温亦凝咬牙按捺住一股泪意，冷笑道：“怎么，你凭什么说我污蔑她？你卑鄙她也卑鄙，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卑鄙的很，赶紧给我爬。”
她抓过吧台上的包，不看顾星泽的表情，踉跄走出了酒吧。
晚上，为了联系下家厂商，希望先付少额定金，赶制出一批新货，温亦凝和阮芫几乎踩断一双恨天高。
几场酒局下来，豆腐被吃了不少，可惜半个厂商也没找到。
一来是幸福鸟前不久被举报，厂商为声誉不愿接手，再者因为赶制货物成本高昂，定金又少，没人肯干。
阮芫因为有事，先叫了司机走了。
只剩下温亦凝扶额坐在酒楼大厅，醉得有点迷糊。
一边，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缓缓走近。
顾星泽面无表情，一把横抱起几乎瘫坐在原地的女人，转身大步走出酒楼。
将人塞进车内，顾星泽也跟着挤进后座。
温亦凝半靠在一处坚实的胸肌上，半耷拉着脑袋，醉得不省人事，白软的脸贴着胸膛，闭紧双眼，倒显得乖。
顾星泽眸色沉沉的，在她白皙面颊上流连，最后捏起她的下巴，带着一丝惩戒狠狠吻了上去。
翌日。
睁开眼，看见的不是阮芫的小床，也不是家里的房间。
温亦凝盯着头顶熟悉的吊灯，心里蓦然警铃大作，猛地坐起，腰间一阵酸疼让她躺了回去。
腿 间的感觉清楚地告诉她，昨晚有人和她有过关系。
她穿上衣服，走出房间，果然看见顾星泽。
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就在楼下端着一杯牛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一个已婚妇女和一个有主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温亦凝只觉得一阵烦躁。
胃里因为宿醉而翻涌着，她脸色一白，转身跑进卫生间，对着水池一阵干呕。
身后，顾星泽不知何时上了楼，朝她递过来一杯牛奶，“醒酒的。”
温亦凝没接。
顾星泽冷森森地讥讽：“你和何辛温不是玩得很开？应该挺有经验了吧，这点儿酒也会让你宿醉？”
温亦凝擦干净唇边水渍，冷冷一笑：“我是看见你恶心。”
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后悔嫁给何辛温。
当年一味的逃避，让她如今处于被动的位置。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至少图个问心无愧。
要不干脆离了吧？温亦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又被掐灭。
算了，有何辛温那家伙在，至少还能做一做挡箭牌，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激怒了顾星泽之后，她根本没有在顾宅停留，匆匆回了家。
顾星泽看着她狼狈而逃的背影，冷哼。
半晌，将手中冷却了的牛奶倒了。
想起昨日 她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眸子，顾星泽心底一阵烦躁。
这个该死的女人，遇到事却非要逞强。
随后拿出手机，拨过去一个号码。
通话完毕，顾星泽心中烦躁只增不减。
不过是不听话的厂商罢了，顾家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那个女人竟不知好歹。
温亦凝一愣：“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阮芫笑着说道：“之前的厂商赔了违约金，今天早上联系到公司里的。而且不仅如此，还有几家厂商抛来橄榄枝，说愿意承包我们公司的货品赶制。”
“可是之前不是都拒绝我们了么？”
“这谁知道呢？也许临时改变主意了？”阮芫毫不在意：“毕竟咱们幸福鸟可是顶流内 衣品牌，不跟我们合作多亏啊！”
温亦凝欣喜万分，困扰她那么久的事突然解决，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她挑挑眉，“咱们要不出去庆祝庆祝？”
她心情颇好，大手一挥，请阮芫吃了一顿米其林，两人吃得心满意足，才回公司安排后续合作商和工作方案。
另一处，蒋宅内。
蒋清手中捏着贴钻的手机，眼中恨意深深。
厂商来电话，说顾星泽亲自介入，他们不得不赔了双倍的违约金，将此事了结。
顾星泽怎么会插手！
蒋清蓦地睁大眼睛，不甘地紧咬红唇。
难道说他们旧情未了？
这样的结果，让蒋清一瞬间从主动化为了被动。她惶恐着这两个人究竟背着她进行到了什么地步。
顾星泽是天之骄子，是她好不容易得手的男人，她绝不会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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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