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渺渺先是请族长上座,再恭恭敬敬的奉了茶。
那可是往年亲戚带的见面礼,正儿八经的山南好茶叶!平时藏着掖着,都舍不得给金莲喝呢。
族长老大人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先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这才开了口:“刘老大,事情的大致我也晓得了。咋突然要把老娘送来给余氏俸养?你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欺负人寡妇你还有那块脸吗?”
赔着笑脸的刘万金一听这话,赶紧抹了个苦脸,诉苦道:“族长哎!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吗!这人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刘万金倒豆子般把自己的遭遇倒了出来,擦擦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眼下家里的小子闺女都还暂住在媳妇小妹家,没个落脚地呢!我没本事活老娘。又听说弟媳还没改嫁,这才过来的,可弟媳压根不认,这不没办法嘛!”
刘万金这一席话说的直教旁人动容,族长老大人又是个认理的:大伯一家遭了难,当弟媳妇的哪有不接济的道理,再不济也是同一个锅里吃过饭的!
族长铜烟锅子往桌子上一扣,数落起余氏娘俩了:“能帮就帮,不能帮的让乡亲们想办法,谁也没说不体谅你的难处。反倒在村口当着大家伙的面撒泼,这成何体统!”
今个儿没少训人,觉着嘴皮子有点发干,族长老大人喝了口茶水,润润嘴皮,继续道:“这事老夫拍板定了!你们家也就仨人,房子指定空着几间。就让大房搬过来住着。等安顿下来再做打算,要粮食不够吃,上老夫家拿去!”
若换做别个,余金莲豁着好名声,也要跳起来给主事者一顿好打。偏生这人是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借她三胆也不敢放肆。
余氏再厉害,再委屈,这会子也没得办法,挺恭顺的跟在老族长后头,族长说一句,余氏应个“是”。
一家欢喜一家愁。
刘万金和他媳妇倒是乐开了花,算计的事有了着落,那叫个喜上眉梢,满脸憋都憋不住的笑意。等送走族长老大人之后,一个前脚一个后脚,颠颠的就回去了。
吃了大亏的叶渺渺,坐在屋里一言不发,阴沉着张刀条脸,眼光闪烁,许是在算计着什么。
瞧见楚翘回来,亦不言语,她巴不得这个没爹的小杂种死在外面,反倒还能省下一份口粮。对于她在外面做些啥,更是完全不关心。楚翘精心准备用来糊弄余氏的谎,居然没派上用场。
“娘,家里粮食也就刚够吃,大房住下了,咱们吃啥!”
余金莲气得直跺脚,族长那话也就说说而已,难不成还真上老头家背粮食去啊。
“终日打雁反教雁啄瞎了眼,这大房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够响亮,好生会算计!竟把那死老头给招来了!”
余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眼神阴狠的道:“不过,咱家的饭食也得大房吃得下去!都算计到我头上了,这口气总要出的,看谁斗得过谁!”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大房便那敲门了。
余氏娘俩,外带楚翘亦是早早的起来候着,明摆着是摆足了阵仗告诉大房,咱这边也不是好惹的!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翘眼下还得住在余家混口饭吃,虽无意掺和,至少得做做表面功夫。睡惯懒觉地大姐金莲都给余氏叫起来了,她自然也没那个胆睡着吧。
听到刘万金叫门,余氏晾了好一会,才皮笑肉不笑的给开了门。
大房是赶着牛车来的,车上除了人,还载了好些被窝卷,箱笼柜子,看来大房是铁了心要在这安家,把全部家当都给运来了。
见给开了门,刘万金忙招呼车上的人下来,抹着张笑脸一一向余氏介绍,当然,大伯那张笑脸仅仅是表面功夫罢了,亦不带多少真诚。
牛车上一共下来五人,朱老太太楚翘刘万金媳妇她是见过的。其余的两男一女,倒是面生。
女的是刘万金的二女儿,唤作红杏。看脸盘儿比余金莲大不了多少,十八九岁的样子。也倒白净,却生得个削尖下巴,眼角还有一粒黑痣。穿一袭霞粉色衣裳,发髻上一对金闪闪的描金簪子,涂脂抹粉,打扮的甚是体面。
余金莲虽生得美,穿着打扮却寒碜不少,一下子就给比下去了。撺着的手帕绞了又绞,又气又吃味,恨不得在她脸上戳两个洞。
男的,一黑一白,活似对无常,差别有点大。
白的是刘红杏的男人,名号张水生。不过二十出头,细皮嫩肉的,一身乡下不常见的石青色长衫,又长又宽的袖子还绣了绿竹叶,一看就知不是干活的,有点油头粉面的意思。
黑的是刘万金的大儿子,大名刘顶柱。与余金莲岁数差不多,皮肤晒得黝黑,长得又壮实,足足比楚翘高出两个头,往那儿一站形似半截铁塔,就是眼光呆了点,透着股子憨劲。
而刘万金的媳妇--许氏阿花,即那个壮硕妇人,她有个外号唤作母金刚。打人下地是一把好手,智商余额却略显不足,缺了几分脑子。一下车便口无遮拦的嚷嚷余家人半晌才来开门,一家人怕是全睡死过去。
楚翘嘴角抽了抽,她没有偏帮哪边的意思,就是个单纯看戏的。但大清早的,一上门就满口死了活了的,不觉晦气吗?
这小老太太也死活瞧不上她。
约莫觉着巧叶是余氏与外边的野男人鼓捣出来的,不是刘家的根,压根没住在刘二郎的地盘上的理。
一进门,当着楚翘的面就啧嘴甩脸子,梳着发髻地小脑袋还一摇一摇的,满脸写着嫌弃厌恶。
Excuse me!
余巧叶不挑时候生,怪我咯?
余氏和野男人有一腿,怪我咯?
和你刘家没血缘关系,怪我咯?
楚翘嘴角直抽抽,有点埋怨起翘脚找阎王报到去了的余巧叶,凭啥让她楚翘来顶你丫受罪啊!
然而,更让楚翘大跌眼睛的事还在后边……
平白多了六口人,住是个大问题。碍于老族长的面子,余氏倒没在这方面为难大房。
可余氏也不是个傻子,抢占先机,连夜就与余金莲搬到了靠东边的屋子,那儿冬暖夏凉,采光又好,人住着最舒服。
楚翘住的那间小黑屋子大房哪能瞧得上,挑来挑去只剩下两间屋子。大房女眷搬到北屋,刘万金则带着儿子与女婿住到了条件稍好的西屋,六口人挤挤也倒住得下。
空屋里只有冷炕,刘万金去管余氏要铺盖卷却碰了一鼻子冷灰。亏得大房自带了被窝跺子。又是三月天,天气渐热,几块板子一垫,稻草一铺,总算是安顿下来。
一晃眼,便到了吃朝食的时候。
楚翘蒸了一屉掺着野菜的苞米面窝头。那里头的野菜都是她去云阳山里挖的,正是时节,又嫩又甜。兼着熬了一锅稀粥出来,热乎乎的端上桌。
窝头和稀粥都是寻常吃食,楚翘想着人多,怕有人吃不饱,分量做的是足足地。
等端上桌,楚翘才晓得,她的好心是真喂了旺财。
刘红杏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粥,撇撇嘴,嫌弃不已:“就吃这个啊,连米粒都挑不起来,在我们城里这就是用来喂猪的。是吧?水生哥哥。”
她男人张水生压根不动筷子,有一眼没一眼的瞟着对面的余金莲,心说草窝里也能出金凤凰,这姑娘可真够漂亮。
水生冷不丁听着刘红杏问话才回过神来,斜眼看着桌上的饭食,脸色恶寒:“素菜薄粥的,也可上桌?我早先食过了,你们慢用。”
话罢,挥挥衣袖下了桌,刘红杏把筷子一丢,连忙跟上去,边跑还边叫,让她的水生哥哥等等她呀。
见姑娘走了,刘万金的媳妇许氏便接过了话头,伸长脖子嚷嚷着:“这是家里没粮食了吗?粥烧得凭稀薄,叫人怎地吃呀!”
嗬,寄人离下还嫌弃粥薄,这一个个的全把自个儿当大爷了!
“晚饭紧着量烧,家里粮食也不多了。吃多少做多少,天热,可别给剩了。”
余氏瞥了一眼刘红杏碗没吃过两嘴的粥水,阴阳怪气的说道,却没多少表情,想来是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楚翘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明里暗里都在斗法呢,心说以后这日子难过喽。
刘万金暗道一声不好,余氏故意下套呢。他狠狠瞪了一眼许氏,骂道:“诶,你个憨傻婆娘!嫌东嫌西的,忘了逃荒那两年连草根都吃过吗。弟媳,对不住了,家里小辈让我给惯坏了,水生又是个秀才,多担待!”
秀才?
余金莲望了她娘一眼,大眼睛珠子滴溜溜的直转,这两个字可拨动了她的心弦。
余氏是个心里做事的,没言语,亦没表态,冷哼一声,句话不说领着闺女便下桌,甩足了脸子。
“他娘的。”
刘万金骂了一声也下了桌,许氏夫唱妇随连忙跟上,刘万金就一边骂媳妇一边走。
桌上正儿八经吃饭的就剩俩人了。朱老太太那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吃啥都行,有得吃就成。
评论列表(0条)
这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