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重新坐好,不急不缓地解释:
“该女子之所以会杀人,是因为她把爱情看得太过重要了。她出生富贵,嫁给谁不行,偏要与人私奔?”
“她与人私奔,背井离乡,感动了自己,却没有人会感激她。婆家只会嫌弃她没有嫁妆没有本事。”
“没有娘家庇护,她在婆家举步维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会毒死婆家,是意料中的事。”
拓拔樾凤目微抬,淡淡地望着苏婳:
“你的见解倒是与众不同。当初,刑部讨论这个案子时,都说最毒妇人心,此女死有余辜。”
吃完一片西瓜,苏婳擦干净唇角的西瓜渍,叹了口气道:
“那是因为刑部的官员都是男子。站在女子的立场来看,此女固然罪有应得,可她也不是天生就是毒妇,年少无知时错把爱情当成了一切,不顾父母反对死都要嫁给心上人,最后她果然死了。”
这个世界对女子很不友善。
男人犯错,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浪子回头金不换。
女子犯错,往往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一部厚厚的大祁刑事录,但凡涉及到女子犯罪,几乎都是因爱成恨,苏婳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所以才会忍不住在空白处写下“无爱一身轻”这五字批注。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会对这句批注感兴趣,苏婳有些意外。
她以为,冰冷如太子殿下,对这种爱不爱的话应该不会有兴趣。
“你这是有感而发?”拓拔樾声音沁凉。
苏婳一愣,随即摇头:“我与她情况不同。”
“有何不同?”拓拔樾一脸好奇。
为了得到拓拔樾支持,将来能顺利退婚,苏婳决定装可怜。
“唉。”
她叹息一声,一脸无奈地道:
“世人只知大殿下不喜欢我,殊不知,我也不喜欢大殿下。”
拓拔樾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你不喜欢大殿下?怎么可能!”
“你看,连你也不相信我。”
苏婳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郁闷。
拓拔樾果然上当,他急忙解释:
“孤不是不信你,而是。。。。。。”
而是他所查到的资料上显示,她深爱着拓拔旭。
可偷偷调查她这件事,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太子殿下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全京城人人皆以为我喜欢大殿下,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苏婳再次叹息,一脸苦闷地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他,我那都是装的。”
“装的?”拓拔樾愈发疑惑,狭长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嗯,装的。”苏婳一脸笃定地点点头,道:“你想啊,拓拔旭那么喜欢赵箬兰,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是我未婚夫,我没有办法啊。”
说到这,苏婳用力揉了揉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接着道:
“你也知道,皇家的婚事,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能凑合着过下去我也不想折腾,所以我努力围着他转,尽量装出喜欢的样子,可拓拔旭越来越过分了,我的心凉透了。哪怕退婚后嫁不出去,我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只可惜,我和拓拔旭的退婚请求,被皇上驳回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拓拔樾的心中莫名涌上一阵窃喜。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分了。
他急忙收起眼角的笑意,一脸同情地望着苏婳。
见拓拔樾没有表态,苏婳只好舔着脸求道:
“殿下能不能在皇上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好。”拓拔樾满口答应。
这大腿,抱对了。
苏婳大喜,又取出一只白玉杯,给拓拔樾倒了满满一杯橙汁,然后又剥了一碟松子仁推到他面前,还对他狂吹彩虹屁。
她把拓拔樾吹得天上有人间无的,就连拓拔樾自己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白玉般的耳尖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凤目轻垂:
“婳儿过奖了,孤没有你说的那般好。”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孤傲冷漠,心狠手辣,怎么到了苏婳口中,竟然成了善良温柔,助人为乐?
这说的真是他吗?
苏婳急忙道:“殿下过谦了,事实上,你比我说的还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是我才疏学浅,没能表达清楚。别的不说就说殿下这张脸,比天上的谪仙还要俊美,我想破了脑袋瓜子也想不出该怎样来形容殿下的俊美。芝兰玉树?清绝出尘?风华绝代?矜贵高雅?无论怎么形容,总觉得都少了些什么,我的言语太过苍白了,都无法还原出殿下的俊美。”
这下,拓拔樾不但耳尖红了,连俊脸也爬上了红云。
他抿了口橙汁,低沉着声音问:
“孤,真有你说的那般俊美吗?”
苏婳一脸笃定:“殿下比我说的还要俊美!”
拓拔樾沉默了一会,问:“喜欢?”
“必须的!”苏婳用力点头。
拓拔樾的脸更红了。
吹完彩虹屁,苏婳开始向他请教刑法上的一些难点。
拓拔樾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苏婳受益良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和拓拔樾结交,她可以学到很多。
和拓拔旭来往,原主被活活气死。
不要想着去改变渣男,而应该远离渣男,多结交一些好人。
此时的拓拔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苏婳发了好人卡。
聊了一会刑法,见时候不早了,苏婳便将拓拔樾带到书房,又给他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然后去小厨房捣鼓晚餐去了。
拓拔樾坐在书房随意翻看藏书。
越看,越觉得这丫头与众不同。
寻常女子,看的大都是女德女戒话本子之类的书,而苏婳看的,却都是专业领域的书籍。
除了刑事类书籍外,书房里还有医书,药典,兵书,大祁地理志,风土人情等专业性很强的书。
而且很多书还都做了批注,批注还都很有见地。
看了一会书,阵阵香气从小厨房飘来,拓拔樾有些坐不住了。
他索性站起身,朝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里,苏婳正在忙着炒菜,四大丫鬟全都围着她打下手,画面温馨和谐。
在苏婳来小厨房之前,四大丫鬟早就把食材切洗好准备妥当了,所以苏婳炒菜很快,没多久晚餐便已准备得差不多了。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向拓拔樾:
“马上就好,殿下若是饿了,可以先吃点绿茶饼垫垫饥。”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用透明罩子罩着的绿茶饼。
“好。”
拓拔樾拿起绿茶饼尝了一口,发现竟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美味。
吃完一个他还想再吃,却听苏婳道:
“别吃了,留着肚子吃其他菜,剩下的绿茶饼殿下可以打包回去,当夜宵吃。”
拓拔樾缩回手,俊脸通红,沉默着点了点头。
晚餐很丰盛,有酸菜鱼,辣子鸡,梅菜扣肉,油爆虾,鲜花豆腐,鱼香肉丝,香葱烤野兔等佳肴。
为了抱紧太子殿下这条大腿,苏婳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的。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条大腿抱着抱着,最后就彻底黏她身上了,怎么甩都甩不掉了。
如果早知道,这顿晚餐她绝对不会准备得这么用心。
随便做几道菜意思一下也就行了。
但此刻的苏婳,却一心想要讨好拓拔樾,对未来一无所知。
吃饱喝足后,拓拔樾打包了几盒点心,心满意足地回宫去了。
翌日清早,拓拔旭带着赵箬兰再次找上门来。
这两人昨天才刚吃了闭门羹,今天居然又来了,脸皮可真够厚的。
苏婳斜倚在门框上,一脸嫌弃:
“昨儿个来,今儿个又来,你们这是有多闲?”
拓拔旭冷着一张脸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苏婳,赶紧把赵文华救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
苏婳挑眉,一双桃花眼清凌凌地望着拓拔旭,一脸无惧。
拓拔旭冷笑:“别忘了,之前你为了捞赵文华,犯下了行贿罪。”
原以为苏婳会脸色大变,谁知她竟毫不在意,笑嘻嘻地道:
“说起来,这事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能犯下行贿罪?”
拓拔旭一愣,随即沉声威胁:
“苏婳,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行贿罪可是要坐牢的。”
苏婳勾唇冷笑:“既知行贿罪要坐牢,当初为何又要教唆我行贿?你可真是我的好未婚夫呀,我行贿有罪,你教唆行贿罪更大。”
“威胁本王?”
拓拔旭一脸的有恃无恐:
“你没有证据。”
苏婳没有理他。
她大步走到门前的一匹骏马前,纵身一跃坐上马背。
“驾!”
她吆喝一声,驾着骏马扬长而去,留给拓拔旭一个潇洒的背影。
拓拔旭气得直跺脚:
“苏婳,你会后悔的!”
晌午时分,京兆尹派人将苏婳请到衙门。
原来,赵文华见苏婳竟然不来救他,便将苏婳拖下了水,交代了苏婳行贿帮他开罪的往事。
铁证如山,苏婳无法脱罪。
公堂上,拓拔旭一脸鄙夷地望着她。
敢不听他的话,就让她尝尝坐牢的滋味。
赵箬兰一脸怨恨地瞪着她。
居然敢不救她弟弟,她定要她付出血的代价。
今日的赵箬兰,脖子上戴了一条华贵的金镶玉项链。
这条项链特别粗,吊坠处是一个玉面观音,白玉观音镶了一层黄金,黄白相间,金光闪闪,玉质莹润,贵气逼人。
这是原主送给拓拔旭的最后一份礼物,足足花了原主一千两黄金。
拓拔旭收下礼物,转手便送给了赵箬兰,还联合赵箬兰一起活活气死了原主。
真是一对狗男女。
苏婳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们。
京兆尹卫大人端坐在大堂上,惊堂木一拍,大声问道:
“苏婳,赵文华告你行贿,你可认罪?”
“不认。”苏婳吐字清晰,一脸从容。
拓拔旭道:“卫大人,犯人是不可能认罪的,你应该动刑,夹断她几根手指,看她认是不认!”
这是人话吗?
苏婳真是替原主感到不值。
京兆尹皱眉,沉声道:
“不问青红皂白就动刑,这跟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不管怎样,被告都是有自我辩驳的权利。”
拓拔旭道:“那是狡辩,是在浪费时间。”
苏婳冷笑:“我还没辩呢,大殿下就知道是狡辩了?真能干。你这么能干怎么不上战场呢?提前预测敌人的动向,我军想输都难。”
“哈哈哈哈哈!”
站在衙门外交头接耳的老百姓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拓拔旭脸色铁青,气呼呼地道:
“好,你辩,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辩出个什么名堂来。”
苏婳跪在大堂上,目光清澈,气质高洁。
她不亢不卑地道:
“大人,我与赵文华非亲非故,没有作案动机。”
“你有!”
不等京兆尹开口,拓拔旭抢先一步说道:
“你是为了讨好本王。”
“我讨好到你了吗?”苏婳一针见血地问道。
“当然没有。”拓拔旭一脸鄙夷,“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喜欢你。”
换做原主,听到这样的话,只怕早就方寸大乱痛哭流涕了。
可苏婳却是一脸淡漠:
“既然没能讨好你,我为什么还要行贿?我是傻子吗?”
“你可不就是傻子吗?”
拓拔旭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道:
“你以为你能讨好到我,所以才去行贿,这就是你的作案动机。”
“讨好你?或许有点吧,但,是你主动找我,骗我,教唆我行贿的,而不是我主动想要讨好你而去行贿。”
顿了顿,苏婳接着道:
“你骗我说赵文华是被冤枉的,他清洁廉明,从来不曾贪墨,我错信了你,所以才会不惜重金将他从牢里捞出。
苏婳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有错,错在脑子浅,被你利用。好在我及时醒悟。拓拔旭,人在做天在看,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我最多算是个执行者,而你却是幕后指使人。论罪过,你比我大了去了。”
“满口胡言!”拓拔旭脸色阴沉,冷声道,“苏婳,没有证据的事,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本王告你诬陷!”
“敢做不敢当,还威胁我这个弱女子,大殿下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苏婳叹息一声,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苏婳这话什么意思?
承认自己行贿了?
见苏婳居然敢嘲讽他,拓拔旭又气又恨。
可转念一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既然苏婳认了,管她是怎么认的,先将她关进大牢再说。
打定主意后,拓拔旭面朝京兆尹,义正言辞地道:
“卫大人,按照我大祁律法,行贿罪至少要坐三年牢。”
“急什么?”苏婳淡淡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拓拔旭冷笑:
“行贿罪就是行贿罪,任凭你说出花来,也无法脱罪。”
苏婳笑眯眯地望着拓拔旭:
“如果我将功补过呢?”
将功补过?
什么意思?
拓拔旭一脸疑惑。
苏婳道:“赵文华通敌卖国是我举报的,这算不算是将功补过?”
“你——”
拓拔旭怒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苏婳变了很多,但在拓拔旭看来,这些都只不过她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手段。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举报赵文华通敌卖国!
她就不怕他生气吗?
“还有。”
苏婳理了理身上的雪白裙衫,慢条斯理地道:
“为了赎罪,我不但举报了赵文华,我还把我所有的银子全都捐献给了兵部,用以购买战马,这其中,就包括我曾赠送给大殿下的那些礼物。过阵子,兵部会派人跟大殿下索要那些物资,这是清单,请大殿下过目。”
原主为了讨好拓拔旭,每逢过节,都会发了疯似地往他那送金子,苏婳越想越气。
那些金子,就算扔水里也不能便宜了拓拔旭。
送给兵部买战马,不但能为国家做点贡献,顺便还能加重她将功补过的筹码,皆大欢喜。
拓拔旭被苏婳打得措手不及。
见衙门外围观百姓议论纷纷,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道:
“那是你送给本王的,送给本王那就是本王的了!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收回去的?”
相比于拓拔旭的激动,苏婳就显得冷静多了。
她淡淡地望着他,一脸无辜地问道:
“大殿下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收我的礼物?”
此言一出,挤在衙门外交头接耳的老百姓瞬间就议论开了:
“大殿下这也太过分了吧?既然不喜欢人家,怎么可以随便乱收人家礼物呢?这不是给人家希望吗?”
“就是说,大家都说苏婳不要脸,是个花痴,要我说,大殿下又何尝没有问题?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苏婳希望,苏婳能陷进去吗?又不是受虐狂。”
“可笑的是,如今苏婳清醒过来了,想把礼物要回去,大殿下居然不肯还。他一边鄙视嘲笑苏婳,一边却抓着她的礼物不肯放,他这是穷疯了吗?”
“你不知道吗?他母亲是宫女出身。”
“嘘,你们说话声音都轻一点,当心被抓去关大牢。”
。。。。。。
拓拔旭最恨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
听到这话,他目光阴冷地扫向人群。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没能找到说话之人,心中恨极,于是便将所有怨恨全都转移到了苏婳身上。
如果不是苏婳,她会被人这般嘲笑吗?
他一把夺过苏婳递过来的清单,冷笑道:
“送礼物还列个清单,苏婳,你可真有心机。”
苏婳淡淡地望着拓拔旭,气定神闲:
“过奖,亲兄弟明算账,既然大殿下对我无情,这些东西,我当然是要算清楚的,免得大殿下欠我太多,心中愧疚。”
原主自然是不会列清单的,这份清单是春蕾列的。
可是谁列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东西要回来。这种事根本就没必要跟拓拔旭解释。
站在衙门外的四大丫鬟早就忍无可忍了,大声道:
“赵箬兰脖子上的那条金镶玉项链是我家小姐送给大殿下的,快拿下来,还给我家小姐!”
“赵箬兰手上的金镯子也是我家小姐送给大殿下的!”
“赵箬兰头上的那根紫玉簪也是!”
“还有赵箬兰腰间的那块血玉佩!”
。。。。。。
围观百姓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么多好东西,苏婳这是多有钱呀!
全身上下的好东西都是苏婳送的,赵箬兰这是有多不要脸啊!
众人还在感叹苏婳的富裕,却听春蕾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家小姐是把夫人留给她的嫁妆全都花光了呀!呜呜呜!”
春蕾一哭,夏冰,盼秋,忍冬也全都跟着大哭起来。
原来如此。
众人忍不住一阵心酸。
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为了讨好男人,不但被教唆着去行贿,就连嫁妆也都被男人给挖空了。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给人送东西,大殿下明知苏婳喜欢他,却还接受她的礼物,摆明了是在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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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空空如也~~